出土的石家河文化玉器,標志著一個史前玉作的巔峰,代表了一個中國玉文化發(fā)展空前絕后的時空坐標。
2015年石家河遺址又有了一批空前的大發(fā)現(xiàn),出土的240多件玉器,給我們帶來了又一次震撼,這批玉器的集中發(fā)現(xiàn),擊碎了學者們構建的古玉體系。中國玉留下了許多未解之謎,這一次又冒出了一些新謎來,等待我們去尋找謎底。
石家河文化玉器中的虎首,構形非常精煉,藝術影響十分深遠。石家河文化玉器雖然以虎首造型最為流行,全形臥虎也能見到,這也是石家河人建立的一個高水準藝術范式。玉虎居然也有表情,眼神迥異。石家河新出土的雙頭人面玉器,與羅馬人的雙面神像意境相似,可謂異曲同工,值得細細琢磨。
湖北省博物館研究員、石家河考古隊隊長劉輝:
工藝水平代表了史前中國乃至東亞地區(qū)玉器加工工藝的最高峰
石家河文化玉器實際是指出土于長江中游地區(qū)后石家河文化時期的玉器。石家河遺址一共出土了三批玉器,分別發(fā)現(xiàn)于石家河遺址群的羅家柏嶺、肖家屋脊、譚家?guī)X。2015年譚家?guī)X遺址最新發(fā)現(xiàn)的玉器代表了石家河文化玉器發(fā)展的最高水平。
譚家?guī)X遺址位于石家河古城的核心,2015年發(fā)現(xiàn)的后石家河文化時期的出土玉器共計246件,超過了以往兩次的總和,絕對年代距今約4000年左右,種類、造型極為豐富,有神人頭像、獸類頭像虎、鷹、蟬、玉佩、笄、璧、環(huán)、璜、管、珠、圓牌飾、方形牌飾、鉞。另外還出土大量玉料,工藝水平最高,其普遍使用的圓雕、透雕、減地陽刻工藝、淺浮雕線刻工藝代表了史前中國乃至東亞地區(qū)玉器加工工藝的最高峰。
對于其來源問題,本土起源的可能性最大。原因一是礦料來源的高度一致,絕大多數(shù)均為透閃石軟玉,有黑色磁鐵礦交代滲入。二是從造型和器物組合看,絕大多數(shù)玉器僅見于石家河文化區(qū)域,且在該區(qū)域反復出現(xiàn),而周邊區(qū)域同類器僅零星發(fā)現(xiàn)。
本次發(fā)現(xiàn)的一些典型器形,如神人頭像、鳳鳥形透雕玉佩、玉蟬等為散落于海內外的一批被稱為龍山文化和商周時期的玉器找到了家,他們都應該來源于石家河文化。
湖北省博物館研究員蔡路武:
為文明的出現(xiàn)打下了堅實基礎
石家河遺址2011年度考古工作被列入中國文明探源工程以來,不斷有新的發(fā)現(xiàn)。特別是2015年譚家?guī)X遺址出土的一批精美玉器橫空出世,再度引起轟動,掀起研究熱潮。
石家河文化玉器種類多、數(shù)量多,而且十分精美,令人驚嘆。如有璜、管、簪、墜、環(huán)等配飾,刀、鑿、鉆等工具,壁、牙璋等儀仗禮器。特別是人首形玉器在石家河文化中有鮮明的特色,有相當突出的地位。
石家河文化玉器對后世楚地文化有深遠的影響,在長江流域尤甚,而且波及到中原地區(qū),為文明的出現(xiàn)打下了堅實基礎。如尊鳳的傳統(tǒng)由來已久,或起源于石家河文化。因為石家河文化玉器中,鳳紋玉器制作極為精細,有鏤空等復雜的工藝,由此可見,石家河文化時期的先人對鳳特別喜愛,特別重視,制作也特別講究。
石家河文化玉器中的連體雙人頭像,充滿智慧和想象力,可認為是石家河文化的首創(chuàng),可判斷出石家河文化玉器中的一些器型對后世楚地的影響。另外,石家河文化玉器的加工工藝,如淺浮雕線刻、減地陽線、玉鳳和獸面雕像等玉器上的鏤空透雕工藝都頗為成熟,這些加工工藝對后世也有十分深遠的影響。
江西省地礦局實驗測試中心珠寶玉石質檢師曾衛(wèi)勝:
大部分可能是優(yōu)質的透閃石
從地理學角度來講,人們公認的“長江中游”是長江三峽(宜昌)以東至江西湖口、淮河以南至南嶺以北的長江流域地區(qū),包括如今行政區(qū)劃的湖北、湖南、江西、安徽西南、河南中南部地區(qū)。從考古學文化的角度,人們共識的“長江中游”是三峽的巫山以東至懷玉山武夷山,秦嶺淮河以南至南嶺以北的廣大區(qū)域,發(fā)展演變出城背溪文化(彭頭山文化—皂市下層文化—湯家崗文化)—大溪文化—屈家?guī)X文化—石家河文化。
石家河文化玉器分布于湖北天門肖家屋脊、鐘祥六合、鄖縣青龍泉、湖南澧縣孫家崗等的墓葬遺址,安徽、河南、陜西等地的龍山文化時期遺址中也有少數(shù)。玉器數(shù)量多,體積較小,造型多為像生器和裝飾物,風格獨特,如玉鳳、玉簪等,玉人、玉虎、玉蟬也大量出現(xiàn),這在其他考古學文化中少見。
石家河文化相較于史前長江中游其他地區(qū)的考古學文化,出土玉器明顯較多。史前多為就地取材,材質選用豐富,優(yōu)質透閃石青玉、青白玉,其他玉材質也使用,如瑪瑙、玉髓、石英巖、粘土類巖、水晶、綠松石等,玉料運用也是多樣化。石家河文化玉器大部分可能是優(yōu)質的透閃石。
遼寧省博物館研究員周曉晶:
玉鷹、玉鳳與中國古代鳳文化有著重大傳承關系
石家河遺址出土的玉鷹造型多樣,既有圓雕式,還有數(shù)量較多的具有實用功能的鷹形玉笄,可見鷹在石家河文化中是非常受到重視的動物崇拜圖像。在羅家柏嶺遺址中出土的環(huán)形玉鳳,形態(tài)飛舞曼妙,很顯然是經過了藝術想象加工的產物,即是真正意義上的鳳。將石家河文化玉器中的各式玉鷹與玉鳳進行比較,可以發(fā)現(xiàn)二者的形象有極大的相似性,頭部的鉤喙基本一致,而鳳的翅膀像孔雀一樣,是對玉鷹進行藝術美化的杰作,因此可以確定玉鳳的原型應該就是玉鷹。
石家河文化分布區(qū)域是楚文化的原生地,楚人以“信巫好鬼”著稱,重視以巫覡為媒介與鬼神溝通,尤其崇龍尊鳳,尤其尊崇鳳紋,這種文化傳統(tǒng)無疑與石家河文化崇奉巫術及尊鳳的文化傳統(tǒng)具有重大的傳承關系。
中國最早的鳳紋產生于新石器時代的紅山文化、凌家灘文化及石家河文化,其原型為大型猛禽鷹,至石家河文化才出現(xiàn)經過想象和神化的鳳。
成都金沙遺址博物館研究員王方:
為古蜀青銅文化的來源提供了重要線索
石家河文化玉器均具有較強地域特色,特別是一系列圓雕作品具有獨特的藝術風格,可以說石家河文化玉器代表了江漢平原史前玉雕的最高水平,目前可以認定是長江中游地區(qū)玉器發(fā)展的巔峰之作。這些玉器不僅在商周中原地區(qū)玉文化中有所反映,同時更對長江上游先秦時期青銅文化圓雕工藝的發(fā)展有著較深遠的影響。長江上游青銅文化從祭祀載體甚或祭祀對象上都可能受到了石家河玉文化的一定影響。長江上游青銅文化從造型意趣與表現(xiàn)手法等等方面都體現(xiàn)出與長江流域早期文化的思想藝術大傳統(tǒng)具有較強的相似性與繼承性。
石家河玉雕人像與古蜀龐大的青銅祭神禮器群,在觀念、藝術、技術等方面具有的相似的文化因子,極有可能是因為在長期的發(fā)展進程中,長江上下及周鄰地區(qū)之間存在著深層的族群淵源與多層次的文化互動關系而形成。石家河文化玉器為古蜀青銅文化的來源提供了重要線索,特別是三星堆那些令人震驚的人像群其實并非無源之本、從天而降,而是與石家河玉雕人像有著極深的淵源,有著清晰的可尋之跡。
央美博士候選人、社科院歷史研究所助理研究員張翀:
在形象表達上獨具特色
1955年開始,石家河地區(qū)的玉器被陸續(xù)發(fā)現(xiàn),也由此被稱為石家河文化玉器。
石家河文化玉器以人頭像與動物造型為主,其樣式既不同于良渚玉器祭玉系統(tǒng)之下的作品,也不同于晚期西周作為成組的禮制性配飾,更有獨立作品的意味。
石家河文化玉器形象表達在當時看來也比較突出,具有自覺性與獨立性。與其他文化及其器物比較,石家河文化玉器的個性極強,極為特殊,如玉人頭像獨立成件,借器成形;動物造型是以虎頭、鷹、鹿首為主的立體雕件和以蟬、虎首為主的片狀正面型。
由此,我認為石家河文化玉器在形象表達上有著非常獨特之處,能夠擺脫玉器的形狀,單獨成為玉件飾,這與其最終用途有著很大的關系;原始宗教的一大任務是面對死亡、解釋死亡,而石家河文化遺址中并未將二次葬看成不祥之徵,與他們部族所可能具有的宗教文化有關;巫師使用包括這些玉器的道具行使某種儀式,有助于部族內部對逝者的遺骨減除惡意,在這種文化背景下,石家河文化的玉器更為注重形象的塑造。
廣東省博物館助理館員曹芳芳:
更好地為當時的社會服務
石家河早期玉器較少,無使用制度可言。所有的裝飾品均出土于地層中,這一時期也發(fā)現(xiàn)有很多墓葬,但是往往不見玉器出于其中。由此,我們可知龍山時代早期長江中游地區(qū)并沒有形成濃厚的用玉觀念。
到石家河文化晚期,在鐘祥六合 、肖家屋脊 、譚家?guī)X 、羅家柏嶺 、棗林崗 、汪家屋場 、孫家崗、度家崗等地出現(xiàn)大量的玉器,除少量禮儀用玉外,裝飾用玉發(fā)達,數(shù)量繁多、種類豐富,頗具特色,有造型各異的人面像和動物形玉飾 ;工具用玉數(shù)量較多,如紡輪、錛、鑿、鉆、刀等 ;還有大量的邊角料、玉料、玉坯件等生產環(huán)節(jié)所剩產品 。
在石家河出現(xiàn)如此多的玉器改制行為,似乎說明在石家河文化晚期進入此地的玉器原有的寓意和形制并不為本地人所接受,而是將它們加以改造利用,制成符合本族觀念的器類,融入本族的思想意識。
因此,我認為石家河文化玉器改變了人們的用玉觀念:不熱衷于將美玉放入墓中,而是可能更多的拿來用于祭祀,更愿意讓美玉為當時的社會服務。(本網報道組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