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網(wǎng)訊(通訊員:倪勝林)青松肅穆,山風哽咽。站在烈士紀念碑前,劉繪宏雙手緊扣,眼含熱淚。26日上午,陽新縣王英鎮(zhèn)王文村,王英鎮(zhèn)烈士陵園內(nèi)來了幾個陌生客人。來者先參觀了無名烈士墓,仔細看完烈士紀念碑記載的那段歷史后,深深為烈士們鞠躬。
劉繪宏就是陌生客人之一。此番前來,他是為了尋找在革命時期失蹤的三爺爺?shù)嫩欅E。1931年,陽新縣福壽區(qū)長樂里劉秋灣(今陽新縣陶港鎮(zhèn)官塘村劉秋灣),劉繪宏的曾祖父帶著三個兒子和兩個侄子參加紅軍。戰(zhàn)爭結束后,去時六人,回來只剩下一人。
電視劇《十送紅軍》中有這樣一段畫面,老戰(zhàn)士鐘石發(fā)一直以參加革命為榮,外號“革命專業(yè)戶”的他,不僅自己當紅軍,還帶自己的4個兒子參加紅軍。最后,他的兒子全都英勇犧牲在戰(zhàn)場上。
劉繪宏祖上堪稱陽新版“鐘石發(fā)”。
尋找“失蹤”的三爺爺
“請問一下,王文無名烈士墓在哪里?”26日上午,陽新縣王英鎮(zhèn)王文村,一名中年男子下車詢問村民。
順著村民的指引,中年男子一行驅車匆匆趕往位于山坳深處的王文無名烈士墓。“現(xiàn)在不叫王文無名烈士墓,那里如今是王英鎮(zhèn)烈士陵園?!睙嵝拇迕裥χ?/span>
在當?shù)叵驅У膸ьI下,車子在一塊空地停下。中年男子便是劉繪宏,陶港鎮(zhèn)官塘村人,也是陽新高級中學的一名教師。
寫著“王英鎮(zhèn)烈士陵園”幾個大字的牌子在陵園入口處格外顯眼。牌子正前方,豎立著一塊烈士紀念碑。碑上記載著大革命時期紅三師在王文驛發(fā)生的一場慘烈戰(zhàn)斗。
此次戰(zhàn)役,紅三師遭遇國民黨軍埋伏,除少數(shù)人突圍外,絕大多數(shù)人當場犧牲。當時,無名烈士墓旁的三槐寺就是紅軍后方醫(yī)院,由于傷亡太多,加之缺醫(yī)少藥,不少受傷的紅軍戰(zhàn)士因得不到醫(yī)治而犧牲。當?shù)厝嗽谌彼潞笊缴贤诔隹佣矗瑢⒃S多紅軍戰(zhàn)士就地掩埋。
之后,這里便形成了無名烈士墓群。新中國成立后,善良的王文村村民一代又一代接力守護無名烈士墓,每年清明都會自發(fā)給長眠于此的無名烈士掃墓,這段歷史也被各大媒體多次報道。
“陶港跟這里相隔100多里,你跑到這里干什么?”有村民忍不住好奇詢問。
“我三公(陽新對爺爺?shù)姆Q呼)當時加入了紅三師,聽說紅三師許多將士犧牲后埋在這里,很多都是無名無姓,我來找找?!眲⒗L宏耐心解釋。
在聽完王文村年輕的黨支部副支書王夢樓對王文戰(zhàn)役慘烈狀況介紹后,劉繪宏有些動情,也許,三爺爺就是犧牲在這場戰(zhàn)斗里。
父子侄六人一同鬧革命
劉繪宏默默地在無名烈士墓前上了一炷香。跪下那刻,他大喊:“三公,孫子繪宏來看你了!”
站起身時,大家分明看到,他的眼中含著淚花。在平復情緒后,劉繪宏慢慢講述起祖輩參加革命的故事。
大革命時期,陽新縣福壽區(qū)長樂里劉秋灣住著這樣一戶人家。一家8口全靠戶主劉正財給地主當長工維持生計。劉正財育有5子1女,家大口闊,日子過得極其艱難。
劉秋灣山后的犀牛山頸是當時福壽區(qū)通往陽新縣城的唯一交通要道。從山外來到長樂里的路人翻過犀牛山后,都會在劉秋灣停下來歇腳。要從長樂里走出山外的路人,在翻越犀牛山前,也會選擇在劉秋灣休息片刻。因此,劉秋灣成了一個熱鬧的地方。
彼時,福壽區(qū)長樂里一帶,參加紅軍革命的特別踴躍。陽新縣志記載,大革命時期,中共陽新第一任縣委書記羅偉就是長樂里的人。
在劉秋灣一個地主家當長工的劉正財,常常避開東家偷偷跑去聆聽羅偉等革命同志的演講,思想漸漸被進步理念所熏陶,堅定了他心中對中國共產(chǎn)黨的信仰。
“小時候聽我爺爺講,羅偉、陳洪光等共產(chǎn)黨人深夜來長樂里組織秘密活動時,一般先由太爺爺劉正財摸黑為他們引路。”提起祖輩,劉繪宏記憶被慢慢打開。
1926年,劉正財參加了福壽區(qū)農(nóng)運會和赤衛(wèi)隊,走上了革命道路。在劉正財?shù)囊I下,其房頭侄劉應敖、劉應數(shù)先后加入了赤衛(wèi)隊,與叔父一起投身革命。
1930年,中共鄂東特委決定,在陽新“再加集一部分人槍”與紅軍游擊隊一起,組建成立了紅3師第8團。不久,已是赤衛(wèi)隊員的劉正財將其五個兒子中的前三個劉應喜、劉應屋、劉應凰,連同房侄劉應敖、劉應數(shù)一同帶進革命隊伍。當時,三兒劉應凰才13歲。
去時六人回時只剩一個
“聽我爺爺講,太爺爺離家當紅軍時,家中除妻子外,還有老四老五兩個未成年的兒子,一個10歲,一個7歲,10歲的老四就是我爺爺。一家五個兒子,父親帶走3個參加紅軍,這樣的舉動,一般人很難做到?!眲⒗L宏提到這時又禁不住落淚。
家里的頂梁柱參加革命去了,為了生活,老四劉應燮被本灣鄉(xiāng)賢劉正漢收養(yǎng)。為了度日,劉正財?shù)钠拮訋е鹤觿A不得不過著流離失所的乞討生活。
“我太奶奶帶著五公留在家鄉(xiāng),盼星星盼月亮,就是盼著太爺爺和幾個爺爺回來。可是,她到去世時也沒盼回來丈夫和兒子。”劉繪宏說。
一寸山河一寸血。在陶港鎮(zhèn)官塘村劉秋灣的后背山上,四位革命烈士墓碑和陽新縣檔案館烈士英名錄這樣記載:
姓名:劉正財,性別:男,籍貫:陽新縣潘橋公社官塘劉村,出生年月:1885年,參加革命時間:1929年,簡歷:1931年參加紅軍。先后參加過江西修水、武寧等戰(zhàn)斗。1932年在湖南省長沙戰(zhàn)斗犧牲。
姓名:劉應敖,性別:男,籍貫:陽新縣潘橋公社官塘劉村,出生年月:1898年,參加革命時間:1929年,簡歷:赤衛(wèi)隊員,參加過火燒廠、陽新城關等成斗。1930年參加紅十六軍,歷任班長、排長、連長等職,1932年在江西橫路戰(zhàn)斗犧牲。
姓名:劉應數(shù),性別:男,籍貫:陽新縣潘橋公社官塘劉村,出生年月:1909年,參加革命時間:1929年,簡歷:赤衛(wèi)隊員,參加過陽新城關戰(zhàn)斗。1930年冬被“鏟共團”殺害。
姓名:劉應喜,性別:男,籍貫:陽新縣潘橋公社官塘劉村,出生年月:1911年,參加革命時間:1931年,簡歷:1931年冬跟隨父親劉正財一起去龍港參加紅軍,參加新兵訓練班,結業(yè)后分配紅三師,任排長。1932年在橫路戰(zhàn)斗中犧牲。
劉正財?shù)亩鹤觿荩彩莿⒄斠患宜奈惶ど细锩返奈ㄒ恍掖嬲摺?/span>1931年跟隨父親參加紅軍,后來在戰(zhàn)場上腦部受到嚴重損傷,記不清自己的老家灣名。直到1950年,劉應屋在陽新縣城五馬坊被同村人認出后被領回老家。
去時6人,回來只剩1個,劉應屋被領回村里時,村里的長輩無不掩面痛哭。
烈士幕碑(通訊員:倪勝林)
革命信仰永遠代代相傳
作為唯一幸存者,劉應屋回到老家,因腦部損傷,無法正常參加生產(chǎn)隊里的農(nóng)業(yè)勞動。生產(chǎn)隊長就安排他為生產(chǎn)隊放牛。期間,他把自己曾參加過紅軍,并榮立過戰(zhàn)功的事跡深埋心底,從未要求組織給予關照。
劉應屋回家后并未成婚,去世時由族中一戶人家的兒子繼嗣。“爺爺1972年去世時,我8歲了,在爺爺?shù)倪z物中無意中翻出一大堆爺爺從戰(zhàn)場上帶回來的各式各樣的軍功章,我常常把爺爺?shù)能姽φ履贸鰜碓谕橹徐乓??!眲莸乃脤O劉會明回憶。
新中國成立后,老五劉應華在組織的關心和培養(yǎng)下,1960年成長為陽新縣陶港公社革委會主任。由于工作作風扎實正派,當?shù)孛癖姺Q其為“劉克思”。
劉繪宏在王英鎮(zhèn)烈士陵園烈士英名墻瞻仰(通訊員:倪勝林)
遺憾的是,劉繪宏的三爺爺劉應凰當時跟著去部隊時才13歲,可能因為年紀太小,并未在紅軍名單及相關革命史料中有記載。
“可惜我的三爺爺,自1931年隨太爺爺參加紅軍,直到我爺爺劉應燮去世時,沒有得到任何音信,這也成了爺爺終身的遺憾?!闭f起三爺爺,劉繪宏感到有些慚愧,爺爺臨終前的囑托,他直到這些年才行動。
今年已經(jīng)58歲的劉繪宏說,他們一家也是近些年日子才好過些,那些年,尋找三爺爺既抽不開身,也力不從心。
在王文烈士陵園尋訪后,劉繪宏計劃下一站去江西橫路,那里是大爺爺劉應喜和房頭爺爺劉應敖犧牲的地方。
“三爺爺也許犧牲在那場王文戰(zhàn)斗中,也可能跟著太爺爺犧牲在長沙,或是犧牲在橫路。在那個戰(zhàn)爭年代,父子打散了,跟著哪個部隊,哪個部隊就是家。”劉繪宏說,清明節(jié)馬上就要到了,這次去王文尋找三爺爺足跡的事可以跟爺爺說一說,希望他老人家得到安慰。
一晃90多年過去了,親人的遺跡已無從尋覓,但對劉繪宏來說,無論如何,他要去尋找,這不僅僅是告慰爺爺,也是對他們這一大家革命史的梳理,他將來要用文字記錄下來,作為家族革命信仰的見證,代代傳下去。
劉繪宏在王英鎮(zhèn)烈士陵園烈士幕前緬懷
記者手記
英雄永不朽
歲月的年輪沉淀了斑駁的痕跡,歷史的記憶留下了悲壯的回聲。穿越時光的隧道,有些人,雖已故去,有些事,雖已遠久,但仍值得銘記。
陽新是全國聞名的烈士縣,大革命時期,二十萬英烈前仆后繼。正是因為有無數(shù)個劉正財這樣的革命家庭,我們才有了今天的幸福生活。
前幾年,電影《八子》上映感動了無數(shù)國人。《八子》由真實的歷史故事“八子參軍”改編,講述了贛南一位蘇區(qū)母親將八個兒子全部送上戰(zhàn)場卻有去無回、全部捐軀的悲壯故事?!把忤T山河,英雄永不朽”,這是電影《八子》的宣傳語。這部反映上世紀30年代贛南蘇區(qū)革命歷程的紅色電影里,我們不僅看到了英雄的誕生,更看到了烈士的不朽。
劉正財一家亦是如此。陽新與江西一衣帶水,贛南的那位母親將兒子送上戰(zhàn)場,陽新的這位父親將兒子和侄子帶去革命,最后僅一人活著回來,譜寫了一段悲壯的革命史。這是陽新作為革命老區(qū)的一個紅色縮影,也是“先烈之血澆成革命之花”的有力見證。
編輯:曉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