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來豆腐香

作者：劉天文

俗話說“小孩小孩你別饞，過了臘八就是年”，其實剛進臘月，就聞到了淡淡的年味，心情不由得更加敞亮，腳步更加明快，像出席某種活動，很有儀式感。準備年貨是春節(jié)前最重要的一項活動，而年貨中，豆腐是必不可少的一種。

小時候村西頭有家王姓豆腐坊，常年以做豆腐營生，熟能生巧，練就了一手絕活兒，做出的豆腐滑嫩細膩，筋道幽香，聞名鄉(xiāng)里，村民以吃上王家豆腐為榮。母親把秋天收獲的黃豆倒入簸籮里，把蟲蛀過的、顆粒不飽滿的挑撿出來，剩下金黃滾圓的送到王姓豆腐坊。黃豆經(jīng)過一夜浸泡，吸足了水分，飽脹水靈，然后倒入石磨研磨，將磨出的豆糊舀入鍋中煮上一段時間，開始過濾。濾去豆渣的豆?jié){一點一點滴入鹵水，豆?jié){慢慢凝固成豆花，用紗布裹住豆花放入木屜里，壓上大石塊，擠壓出水分，一屜屜凝脂般的豆腐就做好了。明朝詩人蘇平的《詠豆腐詩》寫道，“傳得淮南術(shù)最佳，皮膚退盡見精華。旋轉(zhuǎn)磨上流瓊液，煮月鐺中滾雪花。瓦罐浸來蟾有影，金刀剖破玉無瑕。個中滋味誰得知，多在僧家與道家。”形象地描述了做豆腐的全過程，讀罷不由得口舌生津，涎水流出。當然，和母親去取豆腐時，我必尾隨，當揭開屜上的紗布，我從母親身后竄出，在豆腐上掐下一塊塞入口中，屜上的豆腐留下烏黑的指印。母親也不生氣，含著笑，嗔怪地乜斜我一眼。

豆腐在漫長的歷史演變過程中，衍生品層出不窮，形成一個龐大的家族，如豆?jié){、豆花、豆皮、豆干、臭豆腐、豆腐腦……且能適應煎蒸烹炸煮等各種烹飪方式，加上營養(yǎng)豐富，老少皆宜，受到眾人的喜愛，經(jīng)久不衰。文人騷客更是稱贊有加，寫出眾多詩文，并賦予豆腐一整套博大精深的文化內(nèi)涵。如清代胡濟蒼不吝筆墨動情地贊道，“信知磨礪出精神，宵旰勤勞泄我真。最是清廉方正客，一生知己屬貧人。”寫出了豆腐由磨礪而出，清廉方正，贊美其風格高尚。

如今超市賣的豆腐都是流水線生產(chǎn)出來的，點豆腐用的鹵水，也被一種叫“葡萄糖酸內(nèi)脂”的食用添加劑代替，雖然用它點出的豆腐更加細膩，味道和營養(yǎng)價值更高，但我還是懷念兒時手工做的鹵水點的“老豆腐”。在我工作的縣城城郊有個百泉村，偶爾的機會得知村里的三岔路口有個常年賣“老豆腐”的，便成了那里的常客。平時得起早排隊,晚了豆腐就賣完了。愛人看我早起就為買塊豆腐，不由調(diào)侃，“老豆腐”就那么好吃？還比肉好吃？”好吃！好吃！當然好吃了！更重要的是，它承載了我兒時的記憶和濃得化不開的鄉(xiāng)愁。

是的，就是鄉(xiāng)愁。記得有次春節(jié)前回老家，我對兒子吼道，“走，回老家吃豆腐！”兒子被我的激情唬得一愣。兒子生于縣城，長于縣城，老家，僅僅是我的老家，不是他的。他不懂得一個背井離鄉(xiāng)的人春節(jié)回老家吃豆腐的那種振奮難捺與歸心似箭，他不懂得一個年過四十的中年人依然對老家的老母親那種孩子般的依戀，他更加不懂得，回老家，是唯一的靈魂與肉體的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