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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xiāng)土散文《魚米鄉(xiāng)之味》系列之“一米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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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1-21 10:26:19

不管走多遠,故鄉(xiāng)的味道永遠最難忘。關(guān)于吃,不論記錄,或者品讀,都是放松心情,獲得美好生活體驗的方法之一。歡迎關(guān)注公安人民廣播電臺主持人、豆瓣簽約作者慧蕓的專欄《魚米鄉(xiāng)之味》!專欄將會由作者講述湖北公安小城的特色地方飲食,包括作者的生活、食物的做法和與之相關(guān)的風土人情。專欄《魚米鄉(xiāng)之味》閱讀鏈接:http://read.douban.com/reader/column/1772131/chapter/14691416/?dcs=read-reader&dcm=wechat

一米陽光

作家汪曾褀的文章《炒米和焦屑》中有這樣一段:“小時候讀《板橋家書》:‘天寒地凍時幕,窮親戚朋友到門,先泡一大碗炒米送手中,佐以醬姜一小碟,最是暖老溫貧之具。’”

這里面提到的炒米,就是用糯米炒的。汪老還說到,炒米是專業(yè)人士炒的,請到家里后,管一頓飯,給幾個錢。炒米最大的優(yōu)點就是方便,開水一泡,馬上就可以吃。在沒什么東西可吃的時候,代早晚茶,可以待客,也可以當點心,比下一碗面條還簡單快捷。

我們公安本地也用糯米制作這種方便食品。把糯米蒸熟后陰干,做成陰米。陰干的過程中要把黏在一起的熟糯米團掰散,讓米粒顆顆分離。陰米可以快速煮粥、熬湯。以前有位朋友,她男朋友有一手好廚藝,經(jīng)常投其所好,用陰米燉老母雞湯給她喝。味道好,而且極有營養(yǎng)。那段時間,她總是被這道菜滋養(yǎng)得皮膚白蜤、臉如滿月。

小時候吃柴火飯,鍋底免不了有鍋巴 。鍋巴可以用米湯泡軟了吃,牙好的人則會專門鏟了來直接大嚼特嚼?,F(xiàn)下餐館里也有“鍋巴”這道菜,這鍋巴不是以前的剩飯鍋巴,同樣是用陰米制作的。把陰米平攤在模具里,入油鍋炸熟就成了鍋巴。然后,或掰開,或整塊鋪在盤底。另一邊,把肉片、黃花、冬筍、木耳之類大火翻炒、勾芡、煮沸,接著端起鍋把兒,連湯帶菜往鍋巴上一淋——“哧拉”!對于吃貨而言,這聲響無疑是去大快朵頤的號角!

另外,陰米還可以炒熟了吃。把陰米倒進大鐵鍋里快速翻炒,不多時就會發(fā)泡變白,這就熟了。這大概就是汪老文中的炒米了。炒熟的陰米,我們叫“米子”。除了可以泡著吃以外,還可以做菜。本地有這樣一道菜:炸藕丸子。雖說是以藕為特色原材料制作的,但其中也少不米子。把鮮藕和鮮肉都剁成末,調(diào)好佐料,再和米子攪和,捏成一個個小丸子,入油鍋炸制。裝盤后擺幾根香菜在上面,讓人食指大動。夾起一個金燦燦的丸子一口咬下去,外層又焦又脆,里面松軟油潤,香噴噴的。這樣的丸子,又有米,又有肉,還有時蔬,吃上幾個就會飽飽的很有滿足感。

對于公安的小伙伴來說,印象最深的是另一種米子:用大米在一個古老的炸米子機里爆出來的米花。一個可以打開蓋子的鐵罐,外形像個寶葫蘆,但通體黑乎乎。罐子下面是火爐,旁邊有一個長筒形的蛇皮袋。這個袋子非常長,是用幾個袋子拼接起來的,尾部用繩子扎緊了。罐子里放進米,加一小勺糖精,然后,炸米子的老師傅就一邊搖動手柄轉(zhuǎn)動鐵罐,一邊照看著火苗,仿佛要過很久很久,他才把鐵罐傾側(cè)到蛇皮袋口,把機關(guān)猛地一踩,只聽得“嘭”一聲巨響,密封罐子里的米就隨之爆進了袋子里。等被熱氣脹鼓起的袋子癟下去,就可以解開袋口把米子倒出來了,細小的白米已經(jīng)變成了一顆顆白胖子。迫不及待地抓一把放進嘴里,甜絲絲,酥渣渣,滿嘴都在唱歌。

吃米子一般不會把人吃壞、吃撐。看起來吃了一大碗,實則沒多少米粒下肚。小孩子喜歡把每個口袋都塞得滿滿的,然后出去瘋跑。小時候家里兄弟姐妹多,衣服總是大的穿完給小的穿,有破舊也難免。經(jīng)常會有人哪個口袋的內(nèi)里破了洞而不自知,米子卻泄露了秘密,一顆一顆灑了一路。

看到炸米子的老師傅,孩子們歡呼雀躍如同過節(jié),家長一般也不會吝嗇,炸一鍋好像花費也就是幾角錢吧。其實我總會擔心兩件事:一是鐵罐會不會突然爆炸把老人炸飛;二是平時煮飯都要淘米,可炸米子時不淘,會不會不干凈。只不過我從來不敢跟人說,怕他們說我我想法古怪。還好,沒有淘洗過的米子永遠白白胖胖、干干凈凈,那老師傅也沒有被炸飛,慈眉善目走村串戶地把這營生干了很多年。

炸米子熱鬧又好玩,唯一不完美的就是那聲“嘭”!在多年前寧靜的小村子里,最大的噪音就是拖拉機的“突突突”,那米子爆鍋的巨響無異于是平地驚雷。要是沒有提前把耳朵捂上、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那一聲會把人震傻在原地。等回過神來,心臟還在撲通亂跳,似乎一不留神就要躍出來。

而炸米泡就好多了。同樣是在機器里放進大米,發(fā)動以后,另一頭就熱氣騰騰地出來粗出甘蔗的空心米泡棍兒。裝米炮要兩個人合作,冒出來一截后需要人稍微用手托著,好讓它直直地往外竄,要不然就會墜到地上成為彎彎曲曲的卷筒了。一邊往外竄,一邊有另一個人站得遠一點,一截一截折斷了放進身邊已經(jīng)敞開的厚塑料袋里。站得遠些折還有一個原因,如果離出口太近,米泡里的熱氣會把手燙傷。眼看著米快炸完了,大人會特意留一根金箍棒般長的給孩子,讓他邊吃邊玩。炸到最后,機器出口冒出的不再是白白直直的空心筒,而是焦黑的一截小尾巴。打掃干凈,攤主就吆喝:“下一個??!”

米泡吃起來不像米子那么含蓄,聲音是“空隆空隆”的。最怕的就是中途含在嘴里,手上去做了點什么別的,再去拿時米泡被粘在上下唇之間,拿不掉了。這下子不能用力扯,否則會把唇內(nèi)那層綿皮都扯下來。得慢慢用舌尖把米泡舔濕,再小心揭下來。這種場面隔不了多久就要重演一次,因為大家總喜歡把米泡放進嘴里假裝“嗚里哇拉”吹嗩吶。

現(xiàn)在自然是很少有那樣集體端個米盆兒去炸米子米泡的活動了。有一天我接孩子放學的路上看到前方有一輛小貨車,車上有幾個巨型塑料袋里裝著米子米泡,女兒說想吃,我說那我們跟著他們吧,他們停車了我們就買。于是我開著車慢慢尾隨其后。在一個十字路口,我跟著它上了直行道,可它頓了頓,又拐上左轉(zhuǎn)道了。我不敢馬虎,一打方向盤又排到了它后面。又開了幾條街,小貨車總算是在一個小廣場內(nèi)停下了,一對夫妻跳下來把東西挪到了地上。我也把車一停,直接奔他們而去。那中年男攤主看著大步走過去的我,竟然有些惶惑,問:“你有什么事?”輪到我大為詫異了:“我要買你的米子??!我跟了你半天了!”他仿佛松了一口氣,和他老婆相視一笑后對我說:“我看見你了,過路口我還給你讓道,可你又跟著我往左拐來了!嗬!敢情像我這樣追車要買米子的,他們也是第一次遇到!

他們用米子和著糖漿做出了米子球,米泡也不光有一種空心筒形狀,還有彈簧形,一彈一彈的,女兒邊玩邊吃,很喜歡。第二天早上,我拿一個大碗,里面放上四五個米子球,燒好了開水,叫女兒過來看。開水一澆到米子球上,它們就發(fā)出“滋滋”的微響,然后馬上像被破了某種武功一樣,形神俱散,癱化開來,變成了一碗米子粥。我告訴女兒,這和我小時候裝一碗米子加一勺糖泡出來的味道一模一樣。

近年特別流年“古早味”食物。古早這個詞在閩南用得比較多,形容古舊的味道,也可以是“懷念的味道”。早期工業(yè)不發(fā)達,做食物方法單純,調(diào)味料也簡單,不精致,但實在。在我看來,米子、米泡就是我們記憶中最質(zhì)樸的好滋味,也是魚米鄉(xiāng)值得保留和傳承的“古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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